這是我大二的作品，
它曾經得過署光文藝獎小說組第一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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靜芬順利地將車切入紅磚道旁最後一個車位。
看著時間十一點四十分。
紅白相間漆成的校門，還靜靜地關著。
還有二十分鐘孩子才下課。
她嫌冷氣太冷，將它關掉，而打開一點窗戶。
讓新鮮空氣流通進來。
窗外的小雨讓周圍滿滿濕意，連玻璃窗都起了霧。
最近連續下了好多天的雨，或許是梅雨季節到了。
總覺得下的心都發霉了。
她隨手按了個音樂頻道。
輕柔的音樂，讓她忙碌的一上午找到了些許歇息的時間。
今天是週末，柔柔只是半天課。
最近她忙於工作上。
已經好久沒有和她好好說說話、陪陪她。
可憐的孩子，上了小學之後，她幾乎成了鑰匙兒童。
每每深夜回到家，她已經乖乖上床睡覺了。
問她會不會孤單。
她總懂得笑笑地說：有泰狄熊陪她！下了課她會自己去貞悅阿姨的花店，媽咪只要放心工作就好。
單親的柔柔比一般的孩子更懂事。
她知道要好好的照顧自己，媽咪才不會擔心。
柔柔的相片掛在後視鏡前。
一顆雞心型墜鍊裡。
想想她已經七歲了。
照片上的她有一頭長長的捲頭髮。
那是上個月才燙的。
粉紅稚嫩的臉龐和濃眉大眼，和她的爹地有幾分相像。
笑容像天使一樣。
想到這裡她不免陷入回憶裡．．．．
『靜芬，妳聽我說，事情不是妳想的那樣．．．』
她收拾行李的動作被他打斷下來。
只是希望她能聽他好好的把話說完。
她用力甩開他的手。
『你還要說什麼？？你說你只是她的家教，對於小女孩的愛，你早就懂得分寸。然而你卻在對我信誓但但的背後，犯下了感情裡最無法原諒的錯誤，你還要我相信什麼？？』
她繼續收拾行李的動作。
不明白他為何能在犯錯之後。
還能用清澈、不帶一絲愧疚的眼神求取她的原諒。
『你好好保重吧！』
關上門的那一刻，她再也無力去埋怨。
現在的她該往哪裡去呢？？
曾經她是多麼期待回到自己的家鄉的。
為了工作，為了一片錦繡前程。
她不得不隻身北上。
一個人生活在陌生的城市裡一年多。
依靠著他偶爾的信件與問候。
去抵擋她所承受的寂寞與無力感。
『回來好嗎？』
他深夜的一通電話、一句深情的期待。
使得她請辭工作，回到家鄉重新來過。
然而回到這裡不到一個月。
他卻給她這樣的結果。
是她始料未及的。
夜晚十點多，氣溫只有十多度。
她提著一只行李在街上踱步。
發覺自己什麼也沒帶走。
只有滿箱的落寞，和一顆傷痕累累的心。
現在她唯一的去處是回台北。
至少那裡有貞悅在。
她打了一張末班車的車票。
讓飛速的火車載著她，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。
坐在火車上，看著由夜色玻璃窗反映出來的臉龐。
是如此倉惶失措。
真的，她笑著自己是如此狼狽地逃開。
那原本屬於她的地方的。
看著那個女孩默默無語的站在門口。
纖細的身驅已看得出略隆起的小腹。
她能說什麼？
一個才高三的年輕女孩。
以為憑著肚子裡的孩子，就能否定掉他們近七年的感情。
搬回姐姐的住處。
她一直不願接他打來的電話。
但又無法釋懷。
常常一個人站在陽台，面對著夜景發呆。
吃的少也睡的少，貞悅看在眼裡，也覺得心疼。
總勸她網開一面，回去跟國豪談談。
也許事情並非全無挽回之地。
要不就放自己一條生路，不要如此折磨自己。
沒有了他，眼前還有一片藍藍的天空。
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。
失落了一陣子。
不再為情所困的靜芬找到一份業務工作。
沒有愛情的包袱。
她似乎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之中。
日日夜夜加班、接案子。
不想讓自己歇息下來，那又會把她推入無底深淵去。
所以她專注於工作中。
喇叭聲打斷了靜芬的思緒。
原來是後面那輛紅色跑車要出來。
她將車子往前挪，好讓後頭的車能順利出來。
一個年輕清秀的女孩坐在駕駛座上。
向她招手致謝，一踩油門、轉個彎，消失在眼前。
她想起在她那樣的年紀。
已經變得不一樣了．．．．
『怎麼樣嘛!!』貞悅被她的沉默急死了。
靜芬點點頭。
她差一點沒暈過去。
怎麼好不容易堅強起來的靜芬，這回又遇到這種事。
『那妳決定怎麼辦？』
『留下他。』靜芬百般堅定。
最近她老覺得身體不舒服，體溫一直很高，體力很差、容易感到疲倦。
所以她才決定下午到醫院檢查。
正如她的預感。
她懷了國豪的孩子。
而且已經兩個多月。
看了驗尿報告，醫生帶喜而專業的口吻告訴她。『恭禧妳，是懷孕了！』
她並沒有太大訝意。
她的身體變化早已先告知她這一切。
只是當事情確定時，她也不得不承認了。
『留下他？！妳怎麼養他！妳的事業才剛起步、穩定而已。』
『再說你跟國豪也分開了，不可能因為孩子，就會改變你們現在的狀況。』
貞悅甚至不敢告訴她。
在上個月國豪已奉子成婚的事。
『妳知道我不是因為這個原因，只是孩子是生命。』
不是因為國豪才想留下他。
縱然他曾讓她傷心，但那些都已經過去。
孩子是個未來，她要把握她現有的。
靜芬跑業務的工作一直堅持到第五個月，才轉調行政部門。
她的毅力比大家想像中的堅定。
所以大家總是盡力幫她。
老闆對她讚許不已。
剛開始換單位時，她的失落感嚴重。
生活好像沒有挑戰性。
她還是想跑業務。
她喜歡那種連續三個月，業績前三名的感覺。
為了孩子好。
為了有更多的體力面對將來的路。
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名字，從白板上的業績排行榜取下。
每當遇上生活或是工作上的不如意時。
她也曾有過放棄一切的衝動。
可是她能清楚的感覺孩子的存在。
他的心跳、他的踢動。
一股很強烈的求生意識。
好似鼓勵著她要繼續走下去，勇敢的走下去。
她捫是共生的。
這些使她深深相信。
所有的一切，都會雨過天晴。
冬末的時候。
靜芬在醫院裡，順利地生下一名健康的女娃娃。
初生的她有一張粉嫩的臉，和濃濃的雙眉。
靜靜地安祥的躺在靜芬身邊。
她相信孩子是另一個希望。
所有的苦也甘之如飴。
經過了一場生產的苦難，她累的睡著了。
作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。
夢見和國豪兩個人相識在炎熱的夏天。
還有他們一起去澎湖玩、到墾丁海邊看星星。
好多過往快樂的回憶。
一幕又一幕段段落落的，出現在她的夢裡。
在夢裡她肆意地在他的懷裡笑。
也曾黯然地在他懷裡哭。
那是屬於她一個人的胸懷。
曾經是。
『芬，我希望將來我們的孩子，也能像妳一樣，有妳的多情和溫柔。』
國豪輕撫她的長髮，在年少的一片星光下。
『那女孩要叫情柔囉!』
『虧妳想的出來。』國豪覺得有趣，哈她癢。
她反抗的身體被他抱得更緊。
她一把推開他。『那說真的不許反悔。』
『好，當然好，原來妳早就想嫁給我了！』
他捏了她的鼻子，站起來往沙灘的另一個方向跑。
靜芬也不甘示弱，追著他跑。
『謝國豪，你豬啊你．．．』
雖然說他們之間是如此不歡而散。
她仍把他們之間承諾的話，記得那麼清楚。
孩子的名字。
就如他們的約定－－情柔。
孩子的出生讓靜芬更加堅強。
她說過要給孩子最好的一切。
許多未來的想法和憧景，她也都計劃好了。
那是一個燦爛、屬於她們的未來。
為了能專心工作，靜芬把孩子給姊姊帶。
帶於是她更加專注於工作上。
不久她的業績又衝回前三名了。
靜芬的美麗與能力，讓她在職場上走的順利。
貞悅看在眼裡也覺得欣慰。
她一直想介紹條件好的男性和靜芬認識。
她總以工作忙推辭。
沒有工作的週末。
她會急急忙忙回家陪柔柔玩，鬥她笑。
夜裡真真實實地抱著她入睡，進入甜美的夢鄉。
她不知道這無知的小娃娃。
能否體會她懷胎九月的辛苦？
能不能體諒她選這條路？
她只願小柔柔跟她一樣堅強。
勇敢去面對，將來她們所會遭遇到的每個難題。
終於證明了她的努力。
慶幸的是沒有扼殺孩子的生命。
孩子成為她生活的依靠。
這樣一來，她才能確定自己的目標。
就像她第一次看見柔柔會走路時，她興奮地掉下淚來。
早就忘了流淚是怎樣的一種感覺。
但她看著自己的孩子成長時。
流下的是為人母喜悅的淚水。
柔柔總會仰著笑、叫媽媽抱抱。
柔柔會爬、會走、會跑。
一天一天的成長。
靜芬的努力，給了她最好的一切，最好的衣食住行、最好的幼兒教育。
來彌補她不能給予她的，一個會背著她，會陪她玩樂。
叫做爸爸的人。和一個完整的家。
直到柔柔上幼稚園時。
為了公司要在中南部開發。
栽培靜芬到新公司當基曾主管。
於是靜芬才帶著孩子回家鄉。
然而這時的她。
已不再是那個一無所有，傷心離開這裡的女子。
『媽咪啊！開門！』
柔柔嫩白的臉貼在玻璃窗上，叫著失神的靜芬。
靜芬趕緊把車門打開讓她進來。
『怎麼不撐傘，待會感冒了，就抓妳去姨丈那裡打針。』
她隨手抽一張面紙擦擦她的臉，親了她一下。
發覺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那麼想念她。
『我用跑的嘛！』
『放完寒假，妳第一天上學做什麼？』
『交作業啊！還有每個人要上台說自己在寒假中做的事，我上台時說了我學電腦和鋼琴的事情，大家都很羨慕我。』
『老師還說下次音樂課，一定要我表演給大家看。』
她又抽一張面紙，擦掉外套上的雨珠。
『開學以後就可以每天喝牛奶了，寒假每天都睡晚了，沒喝到。啊！對了！今天我們班選幹部，我是這學期的班長喔！！』
每回接柔柔下課，她總會一股腦的說著學校的事情。
看著柔柔快樂的表情，她才能確定自己的悲喜。
原來她的快樂悲傷。
都是築立在孩子身上的。
『咦？她怎麼還沒走？！』
柔柔看著窗外，一個穿著粉紅色外套。
和她一樣有一雙濃眉大眼的的女孩。
她撐著紅雨傘，站在校門邊望著人來人往。
似乎在人群中尋找什麼。
『媽咪看她！』柔柔拉著靜芬的衣袖，要她看那個女孩。
『妳知道嗎？她就坐在我旁邊耶！她的名字跟我的一樣，字也一樣。』
『我覺得很好玩，不過又好像跟別人分享我的名字，還好她姓謝、我姓張。』
靜芬心裡一顫，百感莫名。
是巧合嗎？
她看著那個小女孩跟柔柔一樣大。
而且又那麼相似的感覺。
還來不及思索，一輛黑色房車停在校門口。
一個高高瘦瘦、著西裝的男子，撐了雨傘下車。
臉上沒有看到孩子的喜悅。
只是匆忙的將孩子帶到前座。
自己再跑回駕駛座這邊，上了車毫不停留一刻地開走．．．
這樣的情景前後不過一分半鐘。
就像一支廣告片，還來不及思索時，已經過去了。
然而她卻不會忘記。
只因那匆促離開的男子。
就是柔柔的爹地。
她七年不再見過面的國豪。
他的臉上添多了憂鬱，成熟多了。
只是那份感覺依然沒變。
他的衣著更說明了他現在的社會地位。
只是不知道，世界如此的小。
她腦海裡響起，曾經的那個誓言。
他和她的小孩也叫情柔？他還記得那些話？？
她也曾想過有一天，也許有一天他們會再相遇。
卻沒想到這麼快。
而且是這樣的方式。
他或許真的和那個女孩結婚了？婚後可幸福？
看著那輛黑色房車消失在街的那端。
就像載走了她無數的青春年華。
還有她那段年少的情愛。
明明白白告訴她，沒有回頭的可能。
『每次都是她爸爸來接她的。』
柔柔心中不知道是否該羨慕。
可是她有那麼愛她的媽咪、姨媽和姨丈。
她轉過去不解的看著無語的靜芬。『媽咪，妳在想什麼？！』
『沒有，我們走吧！柔柔中午想吃什麼？』
靜芬看著孩子，只能用笑去回應她。
『我想吃漢堡！』
柔柔是無辜的，她明白不該告訴她這一切，讓她去背負。
『好。』
靜芬心裡深深嘆一口氣，
發動了車子、打了方向燈。
她白色的車和他黑色的車。
往兩個不同的方向駛去。
靜芬明白，這就是他們的人生方向。
雨不停的下，就像她當年流不出的眼淚．．．．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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